婚礼当天,天还是灰蒙蒙的时候,玉秋那头的宅院里就开始亮灯忙碌起来。

    热水净身后,采云和两个丫鬟帮玉秋仔细穿上婚服。为了掩盖身形,曾婉做的婚服形制用了较宽松的上袄下裙,衣袖和裙面上都是金线织出的精美图案,针脚细密却不臃肿,绣着吉祥花纹的云肩四周缀着大量的长流苏和衔接银片,行动起来飘然摇曳,还带着悦耳清脆的轻响。

    昨天提前试着盘发后就按最合适的长度修剪过头发,玉秋端正地坐在桌前,一个丫鬟麻利地帮他盘好发,另一个擅长妆容的丫鬟紧着过来为他上妆。双儿的妆容并不需要如女子一般处处都要仔细着画,加上昨天何夫人帮他开了脸,此时灯光下见他皮肤白皙细腻,那丫鬟思索片刻,只简单为他修眉,涂了淡红的口脂,装点气色便足够了。

    何丽莹推门而入,一手端着一小碗吃食,见房中人妆容简约,但荧荧灯光下眉目精致柔和,眼睑开阖间波光流转,一眼就让人觉得喜欢。

    “这么快就收拾好了?”何丽莹将关上门,将碗放在桌上,“昨天周锦宗特意叮嘱我,提前让你吃点东西垫垫,来,红豆粥,我特意让厨房熬得稠一点,里头除了大枣,还加了小块的年糕,顶饱。”

    她又对负责上妆的丫鬟道:“你先下去,等夫人吃完,再过来补一次嘴上的颜色。”

    碗和勺子的尺寸都比寻常要小,显然是特意用在这时候的,玉秋也不逞强,道谢后就端过碗小心吃起来。

    何丽莹看他安静地垂眸吃粥,长睫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影,热气氤氲下,他脸颊薄红,瞧着十分讨喜。想到三天前和周康毅碰面交流之后需要刊登的婚礼相关的文章,周康毅说的话,何丽莹视线往旁边一转,闭了闭眼。

    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在文章上合作了,加上思路清晰,很快就确定了大致内容框架。何丽莹火车也坐累了,眼看聊得也差不多了,便提出到此为止,打算回宅子休息。

    周康毅却忽然挑了别的话题:“何姐,我想麻烦你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他比她小一岁,叫她何姐也不突兀,何丽莹点点头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淡淡地问:“何家,以后可以做玉秋的靠山吗?”

    何丽莹黛眉微蹙,不解地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我并不是在暗示什么,”周康毅顿了顿,“我只是觉得,周家单方面给玉秋的承诺,细究起来,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。”

    何丽莹双手抱胸,微扬下巴:“你这是预设你们未来会做对不起玉秋的事?

    “我当然不愿这种情况发生。但感情一事最易生变,即便现在我们爱他,也难保接下来几十年中不会有动摇的瞬间……”周康毅面色肃然,“所以我希望,何家能在婚宴上,当着众人的面对我们施压,利益也好,人脉也好,让我们知晓如果违背了当日誓言会得到什么后果,那无疑是对坚守忠诚最好的警示。”

    何丽莹问:“周文禄他们知道你这个打算吗?”

    “他们不知道。但是没关系的,越严苛的条件,越能让我们约束好自身,我们一定会答应的。”

    周康毅笑了笑:“我也希望能让玉秋知道,周家不是他的全部,不要忌惮旁人的话,将周家的事放在自己之前,他还能有别的去处,也有别的可以依靠的亲友。往往有后路的人,行事上才会变得更加无所畏惧……”

    眼看玉秋放下碗,何丽莹眨了眨眼,坐直上身,喊了一声“玉秋”,然后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们拜了干亲,这层关系不是假的。我永远是你的姐姐,周家要是以后对你有不好的地方,你直接跟我说便是,何家也是你家,想来就来,不要有任何顾虑。”

    玉秋怔怔地听她说完这段话,心中翻涌一阵暖意,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一丝异常,便忽然笑起来:“这是少爷们要你对我说的吗?”

    何丽莹面上一热:“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”

    “大概是直觉吧……”玉秋眼眸里都是笑意,他知道这时候过度去纠结这段话的最终目的实在煞风景,于是直接略过了分析,只问道,“莹姐,我可以把你刚才的话当真吗?”

    何丽莹微微一顿,心中感叹他不仅聪明,连装傻也能做得恰到好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