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永和宫,我站在风口处,夜风寒飕飕地扑面而来,钻心的凉,不由得抖了抖,这才晓得出了一背脊的冷汗。

    秋语很快回来了,知我未用晚膳,便体贴地摆了一桌的清淡的菜肴,原本想婉拒,但对上她殷切的眼神,只好择了几样下肚,歇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,便传来卿贵妃与玄烨一同去启祥宫的消息。

    心下冷笑连连,我这还没有细想,那人的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!

    我换成一件海狸皮巧绣万叶莲花的斗篷,暗沉的颜色隐没于黑夜,加之轻盈无声的步伐,十分不易被发现。

    数十盏明灯照亮莲姿殿,我在床塌边上落坐,静谧的月光透过枝桠洒落在玉砖上,有斑驳的光影。

    “方才皇上与卿贵妃来过,那时我正在蓖头发,皇上见我精神不大好,我说我昨夜做噩梦,皇上慰问了一会儿,卿贵妃便说做了养生汤,要回去趁热喝,连连拉着皇上走了。”倪霜的神色有些凄凉,凄凉之外却是有隐隐约约的庆幸之意,她的声音在呜咽的风中听来有些不大真切。

    我愤恨道:“我来时,那狂徒怕是听见动静,早早跃上殿宇,翻墙而逃了,绝非泛泛之辈!”

    “我不过是早年无心冲撞过她,事后曾向她磕头认错,没想到她竟记恨这么久……”倪霜的双眸饱含泪意,笑容凄苦如残叶瑟瑟,小脸也是失了红润的色泽,在烛影摇红中愈发有苍白的美,仿佛是夜间一朵芳洁的昙花,独自含着清露绽放。

    我无奈,静静望着倪霜道:“我做了莲心薄荷冰水,定心清欲的,你赶紧喝了罢。”

    倪霜望了一眼澄明碧绿的液体,婉拒道:“方才已经喝了那么多冷水,怕是喝不下了。”

    我将汝窑瓷小碗端到她面前,严肃道:“喝了。”

    她见我执着只好依言,不过却是小腹微痛,莲子心乃是属于大寒,更是冰镇过的,难免如此,我也是不曾多想。

    一阵凉风毫无忌惮地荡进大殿,吹灭了几支摇戈的红烛,懒懒垂着的帐帷彼时鼓鼓囊囊的,似乎胀满了眼泪。

    我发出一声悠长的近乎无声的叹息,道:“卿贵妃为此事精打细算,做得滴水不漏,想来东窗事发,也是多年以后之事了。”

    烛台上的红烛燃烧得久了,烛芯乌黑地卷曲着,连火焰的光明也是逐渐黯淡了下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康熙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。

    彼日冬阳高照,暖意融融。

    午后的交泰殿安静得近乎寂寞,玄烨独自立于窗下,身着深褐色墨狐皮坎肩,风拂起他衣袂翩翩,如白鹤舒展的翅,游逸于天际。

    他见是我来了,倒是十分高兴,牵过我的手一同坐下,闲话家常。

    有小太监奉上一盏西湖龙井,盏中茶叶在水中一芽一叶舒展开来,细嫩成朵,香馥若兰,仿佛玄烨舒展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娘娘,这是本月新出的龙井,方才五百里加急送来的。”

    我微微一笑,徐徐喝着茶水,见宫人们都退至室外,便道:“玄烨可还记得与贵妃一同去莲姿殿的那一夜么?”

    “记得啊,那日贵妃来找我,后来说是要到外头散步,走着走着便到了启祥宫。”玄烨不解道,“怎的突然问起这个?”